文/土豆子 来源/木小清
山子把消息传来的时候，我正在和超市的同事说笑话，笑容一下就僵在了脸上。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家的，一路上脑子一片空白。
我晕晕沉沉扑过去。婆婆看着我的异样问：“你这是咋的了？”
我颤抖着嘴皮，把山子的话原原本本倒给婆婆：“大伟在离我们县城一百多里的高速公路上被车碰了，山子让我们马上到那里去。”
婆婆尖利的嗓子在我耳边炸开，她叫小叔子快去喊公公回来，他在附近人家帮工。
我这个小叔子，小时候调皮，翻跟头把脖子扭歪了，至今还没娶上媳妇。他歪着头，斜着身子急忙出门去找公公。
我回家收拾家里所有的钱财，与公婆仓促赶去了出事地点。
山子一身脏兮兮的站在路边等我们。他是大伟的把兄弟，他们经常一起出车跑长途，路上互相照应。他告诉我们，当时他离大伟的车有几百米远。
他眼见大伟被人追尾撞上前面的车，却无能为力。现在造成事故的人已经死亡，后续他会帮忙及时处理，叫我们不要太着急。
哪能不急？我不等他说完，就叫他带我们去医院。在重症监护室我看见了老公，他还活着。
眼前不停闪烁的医疗器械、乱七八糟的各种管线，一股悲凉和对未来的恐惧，让我浑身止不住轻颤。
我胡乱抓紧身边山子的胳膊泣不成声。婆婆腿一软跌坐到地上，公公在一边吃力地扯拽着婆婆，不停地叫喊让她缓缓。
医生闻声赶来劝说几句后，跟我们交待接诊情况。他说病人脑部受创严重，全身多处骨折。可能醒来会是植物人，也可能瘫痪，甚至醒不来。他们会尽力而为，但结果要看天意。漫长的一夜，我不停地在重症监护室外走来走去。我宁愿自己折给老公十几年的命，也不愿意他现在离开。
挨到天亮的时候，医生检查说病人醒来了。我们一群人隔着厚厚的玻璃窗，我仿佛看见他在里面动了一下，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。
我是家里的独女，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。他们在上午也赶来了医院。
婆婆连惊带吓在门诊吊了三天液体。公公照顾婆婆体力精力上吃不消，血压增高一直不下。闹哄哄一群人，帮不上太多，忙乱了几天，父母和公婆一起回去了。
临走时，父母一边一个拉着山子的手，不停地啰嗦，拜托他，要看在把兄弟的份上，凡事请多帮忙。公婆脸色凄苦，一付霜打茄子样，爱搭不理的应付了几句。
山子人长得不咋地，可他老婆却长得好看。人们都说她是被山子捡漏得来的。因为当年她被初恋分手，一怒之下才相亲嫁了山子。
变化发生在山子老婆的一次十年同学聚会后，她开始频繁参加各种同学朋友聚会。因为常请我帮忙带她女儿，总会给我们打包回一些饭店的特色佳肴作为答谢。
那天风雨来得没有一点预兆。她被突然回来的山子捉奸在床。打闹声震惊了四邻，结果在一个午后她跟奸夫跑了。
这几年山子既当爹又当妈。他女儿比我女儿小一岁，总喜欢跟在我女儿身后做小跟班，去年还和我女儿一起，上了同一所寄宿初中。
他出车不在家的时候，两个孩子在我家睡一张床。他和老公回来也是一起来我家，吃完晚饭才带女儿回他们家，两家处得像一家似的。
公婆以前多有微词，现在我们却不得不依靠山子的帮忙。一个星期后，老公的情形依然不乐观明朗。保险公司把赔偿金送来了一部分，我眼睛发涨地把那张卡放进随身包里。
门打开了，进来的不是去买饭的山子，竟然是慌慌张张的公婆。他们拉我去楼梯口说话，开口就是追要这笔钱。公公说：“这些日子你太累了，回家去歇两天，把那钱给我们，医院换我们来守几天。”
前几天山子特意叮嘱，这钱让我自己看紧，谁也不能给，以后生活要全靠这些钱。
我担心公婆要不到会来硬抢，我按紧随身放银行卡的小包拼命摇头。
婆婆见我不想给，她尖锐的对我喊叫起来：“这是我儿子用命换来的，我们才是他最亲的人。你以后再走一步，我们来养孙子。这钱你必须给我们。”
公公恶声恶气指着我威胁：“不给我们拿钱，以后别想回来看孩子一眼，你脑袋清楚点。”
我头皮阵阵发麻，手上更用力地往怀里按了按，不发一言。这钱别人休想动。
我油盐不进的样子，惹来公婆的一通又一通凌厉谩骂，直到山子回来。我躲在山子的身后发誓：这钱如果老公用不着，我会全部留给女儿。公婆这才不情不愿说，暂时先这样。
住院三个多月，山子有空就来帮忙，公婆后来也来过几次，每次对我都是直接漠视，仿佛我不存在一样。
回家后老公身边一直离不开人。我超市工作一个月挣两千多，还不够请护工的工资，只好辞工在家照顾他。
到现在事情过去了五个多月，老公已经能自己出门晒晒太阳。我打算重新去工作，这时山子来家串门时，说朋友的早餐店缺人，工作时间相对的有弹性，让我考虑下要不要去帮工。
老公不需要人一直陪，可是车祸后遗症——癫痫，还是让我不能放心。
山子走的时候，我送他出了门外。他和院子里的婆婆随手打声招呼。每次山子来，她都会在院里忙活。今天也不例外，她正坐在窗户根下的小板凳上剥着几头蒜。婆婆背对着我，不知道她脸上什么表情，她头也不抬的轻哦了一声。山子走后，我蹲在婆婆跟前说：“山子帮我在早餐店找了份工作，以后家里还得您多照应一二。”
婆婆眨巴着眼看了看我，很明显她是在怀疑我。接着她眼皮向下一耷拉，说：“我可担不起这么大的责？还是你自己来吧！”
连这点忙都不愿意帮吗？我霍地直起身：“我不去也行，那你们出钱养我们三口子就行。”
婆婆蹭的站起，屁股下的小板凳一下被掀翻，发出很大声响。她尖声嚷道：“你去挣钱是假，出去找男人才是真。你这个不安分的女人，我早看出你迟早要离开这个家。”
婆婆的话让我一时心塞得厉害。只是希望我不在家时，她多留意一下老公，却引来她一通的猜疑。多说无益，我打定了主意要去。
第二天开始我去早餐店工作。出门时天还不太亮，在我身后，早起的婆婆故意大声咳嗽吐唾沫。我没有多理会她。
每天上午忙活卖早餐，下午备第二天的料。虽然辛苦，可拿到报酬的那一刻就全不觉了。老公一天比一天好起来，癫痫已经连续两个月没发作，日子总算有了盼头。
只是这个月大姨妈突然没准时来临，让我有些担心。过了一个星期还没来，我忧心忡忡地去看了中医，医生诊断为心情郁结导致的闭经，我终于放了心，带回一大包中药。
汤药难闻不说，喝起来更是难以下咽。呕了好一阵，才平复下去。一抬眼婆婆在窗外偷偷朝我张望。她悻悻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：“做出这种丢脸的事，真不要脸。”
我一忍再忍，步步忍让不计较。婆婆却蹬鼻子上脸，一次比一次过分。我不能再忍下去，出门与婆婆理论。
“我怎么丢脸了？从出事住院到回家我问心无愧。”我怒视着婆婆，狠狠地掷地有声。
小叔子突然从他的房间里冲过来，两手在我背后猛地推我出去，我冷不防摔在地上。
我爬起来握紧拳头要去和他拼命。可我还没出手，婆婆上来就来拉扯我。这下小叔子像得了命令一般，他两手上来扯着我头发猛拽，痛得我呲牙咧嘴、惨叫连连。
山子闯进门看见这一幕，他赶紧上来拉小叔子，想阻止他。
我被小叔子拽着就跟提小鸡一样甩打。不小心我一脚捎带绊倒了身边的婆婆。山子去扶婆婆，被她挥臂挡开骂黄鼠狼给鸡拜年。山子愣住了。
公公这时也回来了。看见婆婆跌坐在地上，他跑过来扶起婆婆，言词犀利地骂我：“还有没有王法，跟老人打起架了？”转脸又骂山子：“你又来我们家干什么？”
婆婆哎呦呦地哭喊着，不能活了，我打了她。我被小叔子扯了两绺头发，这会儿头皮正疼得揪心。面对公公的指责，我百口莫辩。山子急赤白脸不停地解释。
老公这时候在屋子里扯着脖子嚎叫：“非得要拆散了这个家，你们才能消停？明天我就去离婚！”
婆婆的哀嚎戛然而止，公公和歪脖子的小叔子也一时偃旗息鼓，成了秃嘴的葫芦。
婆婆指了指山子，指了指我：“她都这样了，你还护着她？我们可都是为了你！”
老公拿起手边的玻璃杯猛地往地上一砸：“哪样了？为了我，她几个月没睡一个囫囵觉；为了家，里外忙活累到闭经。您就这样为了我，给她头上扣屎盆子？”
之前头皮揪心的疼，我没流下的泪水，此时掉了下来，我低了头迅速抹了下眼角。
公公脸色阴沉，他说老公，你爱咋咋，谁想多管你的屁事。他指挥着歪脖小叔子，扶着一瘸一拐的婆婆回西屋去了。
我侧身漠然地对山子说，你以后再别蹬我家的门，我家的事也不用你管。
其实公婆对我的怀疑并不是空穴来风。我和山子在医院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。
山子是个善良的男人，我利用了山子对我的好感。在冷酷的现实面前，我不得不这样选择。
见多了村里男人意外后，狼一样说变脸就变脸的婆家，我先给自己找了一条退路。
我主动向山子抛出橄榄枝，如果我老公死了或者瘫痪成植物人，我就和他过。只是事情后来完全朝相反方向发展，这是我和他没有预料到的。
在出院回家的前几天，我和山子在医院旁的钟点房里做了最后一次告别。
我们约定任何时候都不再提起这件事，要把这个秘密带入坟墓。
我不能跟他继续有来往，在他帮我找工作那天，我故意送出大门外，叫他别再对我有想法，我不会感激他。他说只是想再帮我一次。
也许老公感觉到我和山子的异样，可今天他选择了相信我，我又怎么能忍心辜负他？
屋里老公斜靠在床头，眼睛潮湿，瘦削得脸颊上有两条浅浅的痕迹。我拿毛巾扔他手里：“喊那么大声干什么，也不嫌累！”
大道理谁都会讲，可我只是个普通农妇。让自己不那么艰难的活下去才是我唯一的道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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木小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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